阮日全｜越南

《鸟鸣涧》是“诗佛”王维的一首佳作，以往对这首诗的解读大都着眼于“静”，认为这首五言绝句以动衬静，用“花落”、“月出”、“鸟鸣”等动“景”衬托春夜空山的幽静，从而凸显人心的安宁。然而，当我第一次读《鸟鸣涧》时，由于特殊经历，发现诗中的“动”竟泄露出别样的信息，即这首诗也许在阐述一次参禅的体会。所谓参禅，即专心观察某一对象，使自己进入寂静、毫无杂念的状态，并在此基础上反观内心，觅求心性，最终获得正念（英语：mindfulness）。参禅观察的对象是人的内心。然而，内心无形无相，难以掌控。因此，初学者常从观察身边的事物开始，可以是一座山、一朵云、一棵树等。

初学参禅时，我观察的对象是窗前的一棵梅花树。那是2020年新冠肺炎笼罩世界时，我“独在异乡为异客”，无法返乡。我报名参加了越南著名禅师——明念禅师的线上禅修课程。每天空闲时，我聚精会神地观察窗外的梅花。悄然坠落的花瓣使我的内心变得安然宁静。就在彼时，我在中国央视节目《经典咏流传》中看到了王维的《鸟鸣涧》，听到“人闲桂花落”时，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王维在桂树下参禅的画面。这种想法震撼了我，我发现这首诗的内容与参禅的过程居然不谋而合。

首先，参禅的起点是观察的对象。《鸟鸣涧》的开头出现了桂花的形象，显而易见，这里的观察对象就是那棵桂花树。在佛教文化中，花是最具禅意的事物之一。唐代诗人刘长卿在《寻南溪常山道人隐居》中写道：“溪花与禅意，相对亦忘言。”越南玄光禅师在《菊花》中也有相似的体验：“花在中庭人在楼，焚香独坐自忘忧。”正因如此，王维才在诗的开头用桂花来渲染寂静的气氛。

其次，参禅的第二阶段是通过观察某一对象而达到寂静、毫无杂念的心境。这反映在“夜静春山空”这一句中。悄然坠落的桂花使作者感受到空山的寂静。诗中的“静”与“空”表面描写春夜空山的幽静，实则比喻作者毫无杂念的心境。换言之，作者通过观察对象——桂花，达到了寂静的心境。“静”与“空”在禅学中具有非凡意义，只有一颗寂静且毫无杂念的心才能觉悟到人生真谛。这好比在杂乱的房间很难找到想要的东西，需要清扫房间，一切都井井有条之后，东西会自然地出现在眼前。诸葛亮在《诫子书》也说：“非淡泊无以明志，非宁静无以致远。”可见，“静”是通往智慧的必经之路。

不过，“静”虽是参禅的必经之路，但并非目的地。佛教认为，如果只停留在寂静的状态而不用心感受世界，我们将与木石等毫无差别，如越南“佛皇”陈仁宗在《居尘乐道》中所谓的“对景无心莫问禅”。参禅的最终目的是获得正念。《鸟鸣涧》中，正念好比圣洁的月光，照亮了作者的内心。最后两句“月出惊山鸟，时鸣春涧中”，皓月的出现照亮了山野，唤醒了森林里的生机。王维在达到了寂静、浑然忘我的境界后没有停止，而继续用心去感受世界，在茫茫黑夜中发现自然之美。

综上所述，《鸟鸣涧》也许正在阐述王维的一次参禅的体会。受母亲影响，王维自幼崇尚佛教，而且他的一生坎坷不断，多次出世入世，半官半隐。他早已看破官场的腐败，想归隐田园。可作为家中长子，上有老母，下有弟妹，怎能为所欲为？因此，王维心想避世，却不得不入世。参禅对他而言是一种再合适不过的心理疗法，使他身在俗世，但依然可以保留初心，享受田园的乐趣。

其实，与王维相同，我们都在红尘中挣扎，想远离喧嚣，却因种种原因而无法实现。既然不能摆脱，不妨学会与其和谐相处，借鉴王维的经验，在俗世中躬耕心田，培养一颗宁静的禅心。当日常生活使你感到疲惫时，不妨走进大自然，静静参禅，用正念消除烦恼，培养心性。等你回到最好的状态之后，再出去工作，继续为这个美丽的世界做出贡献。这也是孟子所谓的“穷则独善其身，达则兼善天下”。